《足球门》转载

足球门
作     者： 张宇
出     版： 人民文学出版社
定     价： 35元
ISBN： 9787020077298
出版日期： 2010-01
版     次： 1
标     签： 足球 俱乐部 体育 张宇 中超 甲级足球俱乐部  
所属分类： 社会小说  

1.人生的加法和减法

李丁上班了。他掀开今天的日历，9月5日。然后他打开电脑，准备在集团的办公平台上批阅文件。他是大河集团的副总裁，批阅文件是他每天的早课。

     办公桌上的电话响起来，总裁秘书处通知，何总让他去一下。李丁是分管全集团销售工作的副总裁，接到通知以后，他认真小心将集团几十个项目公司销售现状在脑子里拉网复盘，猜测着准备着何总可能问到的内容。然后才拿起来工作日志，走向何总的办公室。

     "你抽烟吧。"在对面坐下，何总轻轻把烟缸拿给他。全集团办公和开会不准抽烟，违反了要罚款。他们两个谈工作时，何总就让李丁抽烟，算是对于一个作家的特殊照顾。好像几十年前那点老感情，剩在了这只烟缸上，偶尔拿出来给他晒一晒"唐卡"。

     "不用，"李丁说，"我抽过了。"然后拿出工作日志，准备记录何总的最高指示。

     "你把本子合上，不用记。"何总慢慢地说，"我今天想请教你一个理论问题，你说人活这一辈子，到底是为轻还是为重？"何总开始说话，她说话的时候一双杏仁眼特别活跃，让人感觉到她其实是用眼睛说话的人。

     "这是哲学问题。"李丁略加思考说，"为轻可以寻欢作乐享受生活，为重可以自觉承担责任。但人是矛盾体，又想轻，又想重，一直生活在两难的困境。或者说人生需要轻重相宜。不过这只是理论，具体到个人感受，轻重又不可细分，有时候甚至轻就是重，重就是轻。"

     "到底是作家，精彩。"何剑南的杏眼闪亮，"你能这么想，我就放心了。我个人的感觉是，有时候承受确实也是一种享受。"

     李丁接着说："那当然了，人生许多时候是知不可为而为之，自寻烦恼也就是挑战自我，这时候享受的就是一种承受。"

     何剑南说："就像咱们集团搞足球。"然后是停顿，把李丁的思绪引导到足球上，李丁这才明白何总今天要给他谈足球。足球俱乐部从成立到现在已经13年了，集团累计投资已经3个亿，一直搞不好。集团内中高层干部谁都不支持，何剑南就是扛着不放，谁也不知道为什么，一个女老板竟然会咬着足球不松口。现在别说升到中超俱乐部了，已经在中甲俱乐部跌到了第10名，快跌到乙级俱乐部了。何总谈到足球，什么意思？

     "咱们集团博士硕士一大堆，也算人才济济。"何总说，"如果能够管理好足球公司，恐怕也就两个人：一个是我，一个是你。"又是一个停顿，这才摊牌说："集团这么大一摊子，你知道我也走不了。我想好了，还是你去吧。你就当玩。你就当是帮我吧。"

     这就是何剑南式的工作方法，明明是让你去克服困难去堵枪眼，还让你自己说服自己心甘情愿。李丁完全没有想到，她会让他去搞足球。李丁下意识把烟缸拿到自己跟前，主动抽起烟来，掩盖着内心的慌乱。何总也不着急，看着他慢慢抽着烟接受现实，就像看着笼子里的鸟。李丁明白，在大河集团内部，调动干部工作从来不商量，何总一开口就是命令，没有讨价还价的习惯。如果不接受，就算你辞职了。何总能够这么给他婉转，也不容易。这是给他面子，对他的高看和尊重。另外他心里忽然一热，对足球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和激情。

     "我去。"李丁先应下来，接着老实说，"只是没有一点儿思想准备，从房产销售转移到管理足球俱乐部，距离很远哪。"

     何总开始劝他："距离不远。你这样想，同样是企业管理，同样是和人打交道。不同的是，那是一个新兴的企业，又是一个长期的亏损企业。牵扯的社会面积大，社会关系复杂，业务量不比集团小多少。因为不好搞，才有挑战性。有挑战性，才有意思。你说是吧？"

     李丁说："我这伴君如伴虎，你说是吧？苦啊！"逗得何总笑起来。李丁又说，"我想起来了，年初你让我到足球俱乐部搞调查研究，那时候你就准备请君入瓮了？"

     何总没有否认："我知道你们背后都说我阴，我这是阴而不险。"马上又收起笑脸正经起来，"到足球公司以后怎么工作，我不用交代了。就按你自己年初说的思路走。关于职务，我一直兼着足球俱乐部的董事长，现在我不兼了，由你来兼。总经理不动，还是何佳音。另外，你把赵瑞丽也带去当副总经理吧，这姑娘不错，也应该加压了。我让秘书处安排一下，电话征求各位董事的意见，也就是走过场。明天下午召开新闻发布会。我也参加一下，正式向社会公开。就这吧。"

     李丁回到自己办公室坐下来，就觉得自己这是栽了，栽在这个女人手里了。不过呢，栽得心里很舒服。人生反正就是栽来栽去，栽到哪里都是栽，能栽得舒服也不容易。再来思想足球俱乐部，忽然又觉得荒唐。有一种不真实感。老话说年过三十不学艺，怎么老了老了还有足球这一劫呢？一不小心，接过宋朝高俅的班，成了足球俱乐部的掌门人。高俅如果活到现在就不是奸佞了，肯定是中国的马拉多纳。

2.危险的是细节

     第二天一上班，李丁就对助手赵瑞丽交代："你准备一下，跟我到足球俱乐部担任副总经理吧。"

     赵瑞丽原来是部门经理级别，年薪6万。跟着李丁一年以后提升为总经理助理级别，年薪8万。如果到俱乐部担任副总经理，年薪就上涨到12万。

     下午6点钟，大河集团在二楼会议室召开了小型新闻发布会，主要邀请省里六大媒体的体育记者。跑足球的六个记者怎么都是男的？没有一个女记者，李丁心里暗暗惋惜。对于足球俱乐部高层的人事变更，记者们像吃了春药一样高兴，相互间眉目传情。李丁明白这不是欢迎他上台，记者们喜欢的是折腾。好也罢坏也罢只要瞎折腾，就能够折腾出新闻来。参加新闻发布会的还有俱乐部总经理何佳音，江湖上人称美女老总。何佳音是何剑南的侄女，看上去活脱脱年轻时候的何剑南，只是更开放更现代。还有一线队主教练白志成，看上去像是一个教授。赵瑞丽把会议程序分发给何总、李丁和何佳音，李丁就静悄悄观察着这些人等，这些人员结构从现在开始就形成了他的生存环境。他明白和狗打交道容易，和人打交道难。

     由于集团和俱乐部经常召开这种小型的新闻发布会，与会人员对于会议程序都很熟悉，彼此间省略了许多客套。何剑南宣布人事任命以后，只说几句话就走了。她说："李丁先生是文化名人，是我们大河集团的副总裁。请他出任足球俱乐部董事长，我们下这个决心不容易。明年足球要冲超！我的态度是，要人给人，要钱给钱！"

     何总走后何佳音表态，坚决支持集团的决定，愿意在李总领导下好好工作。当然也都是些面子话。接着是主教练表态，一开口才发现这个教授还真给你卖弄斯文。

     最后是李丁发表就职演说："现在有钱人真是胆大，何总敢让我来当足球俱乐部董事长，我是没想到。大家知道我是外行，对于足球产业一无所知，只是一个球迷。但是，我知道我们足球俱乐部一直亏损不是盈利企业，大河集团每年从房产那里挣钱到足球这里花，已经13年了，累计投资3个亿，这是一份社会责任。所以我说，我们中原足球事业靠我个人不行，靠何剑南也不行，靠何佳音也不行，靠白志诚也不行，要依靠我们大家，动员全社会的力量才有希望。我想我们足球俱乐部今后的任务应该是，活跃群众生活，凝聚人的精神。对外传播我们中原人的道德品质和文化精神，我们征战长城内外大河上下，我们是中原文化的足球大使。从现在起，让我们团结起来，艰苦奋斗，把我们的足球产业打造成我们中原的一张文化名片。"

     会议很短，只开了30分钟。按照原来安排，要请与会人员吃饭，地点就在楼下集团内部的小餐厅。但是，六大新闻媒体的记者们急着写稿明天见报，纷纷要走，拦也拦不住，好像狗叼了骨头急着去啃。

     何佳音和赵瑞丽一直陪着李丁送客，记者们走后，何佳音对李丁说："李总，既然准备好了，记者们走了，剩下的都是咱们自己人，你是否和大家一起吃个便饭？"赵瑞丽悄悄向他点头暗示，李丁就对何佳音说："我听你的。"

     那天晚上的酒席散得很晚，主要内容是喝酒联络感情。李丁知道今天酒场自己是主角，原则上宁伤身体不伤感情。由于用的是小酒杯，李丁经常用舌头抵住杯口光举不喝，动作大喝得少。俗话说酒后吐真言，人在酒席上最容易原形毕露。两瓶白酒以后，有人就开始说车轱辘话，争着抢着和李丁套近乎，该说的不该说的全从嘴里往外冒，就像拉肚子。李丁回家以后把这些废话串联起来，他感到俱乐部目前的运营状况，比他想象得还要糟糕。

     李丁出身农村，别说从小踢过足球了，他这辈子第一次看到足球，已经到他上中学的时候。一直等到他50岁，何剑南才领着他第一次走进了真正的足球场，就像从梦境走进了现实。

     那是年初3月中旬，李丁陪着何剑南到开封视察新项目用地，下午返回中州时拐进了大河农庄足球训练基地。

     这个大河农庄位于中州和开封两个城市中间，离开封稍近些，在中牟县境以内，正好坐落在历史上官渡之战的古战场上。十几年前这里不过是荒凉的沙滩和盐碱地，何剑南投资买下来700亩，为足球俱乐部建造了训练基地，取名大河农庄。当时买这块地的时候，谁都不理解，中牟县人偷着笑，他们觉得从国外回来的何剑南上了当，把钱扔在了沙滩上。于是作为县里的大型引进项目，又算他们的政绩，就以很便宜的价格出让，和白送一样。谁料想十几年过去，这里绿树草坪，湖水荡漾，建设得像花园。

     自从大河农庄建好以后，大河集团就把农庄当成自己的后花园，充分利用起来。一边用于足球俱乐部各个梯队的封闭训练基地，养了十几块草坪，成为中原的足球发展中心；一边稍加开发盖了客房和别墅，集团公司也在农庄开会和培训干部。何剑南在国外经商多年，生活品位很高，她就在农庄接待政府高级官员和老外。

     何剑南每每到大河农庄，总要在院内到处走走。这天下午他们两个在院内散步，从湖边出发，慢慢走过果园，悠闲地穿过了槐树林，正好看到一线队正在训练，就顺便拐进了足球草坪。刚刚走进绿茵场，李丁看到有个足球向着他迎面滚过来，他运足积蓄了几十年的力气和梦想，抡圆了腿脚，对着这个足球猛踢出去，结果把皮鞋和足球一块踢飞了，皮鞋比足球跑得远。

     现在李丁反复回忆这个细节，才觉得这个细节意味深长。危险的是细节。生平第一次踢足球，就同时把足球和皮鞋踢飞出去，这个细节难道是偶然的吗？

.用心不良苦

     这天晚上酒席散后，何佳音让赵瑞丽先送李丁回家，她自己到酒柜上签单。这时候夜色已深，她走出办公大楼，走向自己的汽车，看到刘玉花和胡志高站在那里，胡志高手里掂着她的包，他们在等着送她。

     刘玉花是足球俱乐部总经理助理兼财务部经理，是足球俱乐部的财神爷，不过由于她是女的应该叫她财神奶奶。刘玉花40来岁已经发福，不过发出来的不是肥肉是瘦肉，就显得很有实力。她偏爱穿紧身衣裳，把衣裳穿成了裹尸布，勒得别人眼疼。好在她的个头并不很矮，使人想到举重的轻量级的女大力士。和她站在一起的胡志高是俱乐部总经理助理兼管理部经理，实际上是何佳音的大秘。胡志高是小白脸类型的美男子，由于个头很高，应该叫大白脸。生得眉清目秀，由于经常为何佳音开车和掂包，对美女老总唯命是从点头哈腰，过多展现男人的温柔，人们背后就说他小时候营养不良有点缺钙。也有人戏说胡志高和何佳音有一腿，有人背后就叫他"替补"。这俩人是何佳音在俱乐部的左膀右臂，也算死党。三个人合起来结成了足球俱乐部的铁三角，先后把一个总经理和两个副总经理挤出了足球俱乐部。

     李丁带着赵瑞丽来当足球俱乐部董事长，何佳音没有思想准备。足球俱乐部本来一直由她说了算，就像她的单人房间。现在要和别人同居，她心里不舒服。

     年初3月中旬，那时候春节刚过，秘书处忽然一个电话通知，何总派李丁带着赵瑞丽到足球俱乐部搞调查研究，事先也没有跟她沟通。因为李丁是集团高层领导，何佳音就安排胡志高热情接待他们。从运营到管理到竞赛成绩，全部如实汇报。然后请他们吃喝，请他们K歌。总共也只有三天时间，李丁回到集团竟然编造出了洋洋万言的《关于足球俱乐部的调查报告》，全面否定了足球俱乐部的工作，甚至全面否定了中国足球。何佳音第一次领略了这个人的狂妄自大，现在又把这个人派来当董事长，实在不容易接受。

     但是，何总做事有何总的道理，把一个集团的副总裁派来，显然是对足球俱乐部的重视。何佳音想的是，对于具体的足球工作李丁毕竟是外行只会摆花架子讲大话，他来了如何进入具体工作？具体到董事长和总经理，谁管人？谁管钱？谁主持工作谁说了算？一年的流水账几千万在手上过，这可不是儿戏。李丁会不会像过往的总经理那样，找机会大把捞钱，捞够了就走？如果是那样，我对他如何监督和限制？何佳音认为许多问题都应该当面请示一下何总，让何总把界线划清楚，给她交交实底。

     作为房地产大鳄，何剑南到底有几个家，别人不知道。何佳音是她的亲侄女，是她的家里人，也不知道。她只知道何总表面上有三处：办公室四楼的休息区，大河花园的别墅，大河农庄的四合院。一般来说，何剑南经常休息在办公室和别墅这两处。据说她在国外还有几处房产，谁也不清楚。据说她的先生在国外是阔佬，别人没见过，何佳音也不敢问。只见她经常往国外飞，没有看到她先生飞来过。这样，何剑南十几年来一直独往独来，住到哪里，哪里就是她的家。

     然而，一直等她走出别墅坐上车，她还是一头雾水。她什么话都对何总说了，好像何总什么也没有告诉她。本来心里没底，现在连根也没有了。

4.独裁的快感

     足球人的时间概念和别人不同，他们要跟着赛季走。从年初的3月到年末的11月，这是一个赛季。就像庄稼从种到收。平常的星期六和星期天因为打比赛，反而最忙。而星期一呢，才是他们喘息的时间。

     今天因为心里有事，何佳音早上8点就起床了，忙着给李丁打电话。为了郑重，她扎起长发系好睡衣，然后才拨号码，好像在防止一不小心将肉体漏进电话线里。她说："李总，我想今天向您汇报工作。您看采取什么形式？是领导班子集体汇报？还是您一个一个单独谈？您是董事长，又是集团领导，您就放开做。我听您的。"

     何佳音的主动和友好显然感染了李丁，李丁在电话里说："谢谢你这么主动。咱们美女老总毕竟是内行，我很希望在你的帮助下尽快进入角色。至于先从哪里切入嘛，何总你自己看。我想知道，俱乐部目前最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，你认为是什么呢？"

     何佳音不假思索冲口就说："这还用问？当然是一线队。一线队是俱乐部的招牌，目前比较混乱。你知道，在社会上负面影响很大，何总很不满意。不过解决一线队的问题，一般都在赛季结束以后和新赛季开始以前，这是全国足球俱乐部工作的惯例。"

     李丁说："我明白了。现在赛季进行到哪种程度？"

     何佳音说："今年还剩下五轮就打完了。整个赛季如果没有特殊情况，大概在11月中旬能够结束。因为国家队赛事冲突，中超、中甲这一轮全部停赛，空出来半个月休息时间。"

     李丁说："那就这样安排，赵瑞丽到俱乐部先熟悉情况。咱们两个今天上午到基地，听教练组汇报工作。你看行吗？"

何佳音连忙答应："好的。我安排一下，马上去接您。"

     他们从城区出发，赶到大河农庄足球基地。由于事先接到通知，大河农庄的经理和保安都站在门口迎接。李丁厌恶这些表面文章，只摆手务虚并不想下车。李丁不下车，何佳音也只好把车窗玻璃落下一半，赏给大家一些微笑，就像撒出去一些塑料花瓣和彩纸。胡志高把这些看在眼里，踩着油门只减了一下车速，和农庄经理们伸伸下巴，就开车直奔小会议室。

     一线队教练组平常开会，一般都在主教练房间里。墙上挂着战术黑板，可以一边讲一边比划。今天向董事长汇报工作，会议地点改设在农庄小会议室。一线队教练组共四个人，主教练白志诚，助理教练陈可和袁荣生，守门员教练胡天杰。他们坐在半圆桌案一边，李丁和何佳音和胡志高坐另一边，坐成了一个面对面的格局。

     何佳音说："李总，咱们开始吧？"看到李丁点头，何佳音接着说："今天是董事长到俱乐部上班的第一天，还没有去俱乐部和大家见面，就先赶到了教练组，充分说明董事长对一线队的高度重视。下边请董事长讲话。"

     李丁摆摆手："先不讲话。因为我不知道说什么。不了解情况，没有发言权。今天带的是耳朵不是嘴，先听教练组汇报工作。"

     何佳音只好说："那就请大家先讲吧，有啥说啥。"

     白志诚说："那好，我先说吧。我把整个赛季的情况汇报一下，然后说不到的，再请陈可、袁荣生、胡天杰他们补充。"

     李丁伸手拦住："不，守门员教练和助理教练先讲，每人不要超过10分钟。然后再请主教练讲。为什么呢？我今后和你们一个锅里搅稀稠，总得让我认认脸。志高也记录一下。"

     李丁这么做，也是有意打乱一下他们准备好的次序，拆开他们的统一口径。

     胡天杰先讲："我叫胡天杰，是守门员教练。"

     胡天杰40多岁的样子，守门员出身，长得人高马大嗓门也大，一开口说话吓人一跳。他说："我不用10分钟，我只有几句话。众所周知，今年成绩打得不好，队伍管理有问题。我不把责任向主教练一个人身上推，这黑锅我得背一半。因为我是守门员教练。但是，我得说清楚，我胡天杰从来没有赌过球，也没有卖过球。我问心无愧。"

     袁荣生看上去年轻一些，30多岁的样子，长得眉清目秀，属于传统的小白脸类型的帅哥。开口说话之前，先瞄一下何佳音的脸色，又和胡志高对了一下眼儿。李丁看在眼里，知道他和何佳音肯定走得近。就想何佳音审美的面积不宽，喜欢的都是帅哥。

     这时候袁荣生说："我叫袁荣生，是助理教练。我想说在全国足球俱乐部中，能够按时发工资的不多，咱们是一家。在何总的领导下，在主教练的直接指挥下，咱们一线队今年的表现我认为基本上还是可以的。不能因为出了一些意外，就全面否定主流。哪个球队没有问题？有问题是正常的，解决就是了。"

     李丁插话："袁指导，到底出了什么意外？"

     袁荣生说："等会儿让主教练讲，白指掌握得全面。"

     陈可说："挨住我了？我叫陈可，是助理教练。"

     在教练组里，陈可排二号人物，主教练不在场时由陈可代理主教练管理队伍。陈可年轻时候踢中后卫，一直是队长，他和当时队里的著名前锋张然一起，算是中原足球的代表人物。他们退役以后先在梯队当教练，后来上调到一线队。张然心野，出门闯江湖，如今在四川中超队里当助教。陈可心小，喜欢守着老婆孩子，就一直留在队里。他黑红脸膛，浓眉大眼，长得像一座铁塔，看哪里都是一副忠厚相。

李丁忽然想起来，好像听何剑南闲聊时说过，她很欣赏张然的能力和陈可的人品。于是陈可一开始讲话，李丁就格外注意。没想到陈可说："我本来啥也不想说。集团和俱乐部领导对我们这么好，我们把队伍带成这样，确实没脸见人。只是赌球也好，卖球也好，人家都说有。我看着也像有。就是没有证据，我也不敢乱说。"

     白志诚插话："陈指别难过，责任在我。"

     陈可连忙说："我可不是埋怨白指，白指是湖北人，不是咱省人。要说责任，首先是我自己无能，看不住队员。"

     白志诚看一眼李丁，李丁点点头，白志诚开始讲："按照董事长的意思，我最后来汇报。"他打开笔记本，看起来做了准备，起码写了发言提纲。

     李丁在昨天下午的新闻发布会上见过他，晚宴上又和他碰过杯，不算是陌生人。白志诚50多岁年纪，举止斯文，外号"教授"。他是湖北武汉人，曾经带领武汉长江队拼搏三年后冲超成功，在武汉名声很大。可是他冲超成功以后就下课，长江队卸磨杀驴换了主教练。足球圈就是这样，主教练下课就像女人流产一样平常。后来他到半岛队执教，在半岛队下课。后来经国家足协领导介绍，来到大河足球队执教。他在全国足球界，也算老江湖。

     因为他见过世面，开口不慌不忙先说一堆面面俱到的客套话，再弄几句足球理论，展示一番自己的文化休养。讲到最后才切入正题："简单回顾一下，今年的教训有三点：第一，由于这几年引进的内援不太理想，在一线队26名队员中，有10名外地球员基本是问题队员，长期和本省球员存在不团结现象；第二，今年比赛场上出现的主动失误多一些，甚至有三次自摆乌龙现象；第三，队伍丢掉了传统的中原足球的顽强拼搏精神。当然，主要责任在我本人，我扛起来。不过我也多次向俱乐部主要领导反映，队伍迫切需要整顿，俱乐部领导一直没有下这个决心。现在我来说一下想法，如果我们及时把这些问题球员清洗出去，明年从我们梯队上调一些有前途的年轻球员，再少引进几个缺位置的内援，如果引进到合适的外援，我们将是一支非常有希望的队伍。我敢说，我们明年很有希望冲超成功。"

     到这时候，李丁才发现白志诚确实是一个老江湖。首先是有能力有水平，简约准确地概括了教训，清晰明确地指出了工作方向，还一针见血地找到了工作方法。同时，还委婉地将责任推卸到俱乐部领导。用"主动失误"和"自摆乌龙"轻描淡写地掩盖了严重的赌球卖球问题。李丁心里暗暗兴奋起来，他知道遇到了对手。同时也替何佳音感到委屈，看起来不是何佳音不努力工作，她根本就不是白志诚的对手。俗话说店大欺客，客大欺店，白志诚在拿何佳音逗着玩。李丁听出了白志诚的弦外之音，他在暗示李丁，何佳音不灵，他白志诚真心拥护李丁，如果李丁相信他，他有能力带领队伍冲超成功。

     李丁利用休息时间在厕所门口大声对陈可说："陈可，我看过你和张然踢球。"然后迅速压低声音问："白指说那10名问题球员，你同意吗？"

     陈可也小声说："他说这个是真的。别的方面……"李丁一摆手，不让他再说"别的方面"。

     李丁又去征求何佳音的意见："主教练说那10名问题球员你怎么看？"

     何佳音说："这些球员我了解，他说的是事实。只是这些球员都有社会背景，有的牵扯到裁判，有的直接牵扯到国家足协的领导同志。他是在给我们出难题，如果按他说得意见办，10个人全部清退，在全国足球圈儿，我们就把人得罪完了。李总三思，不要上当。"

     会议重新开始后，李丁已经心中有数不再谦让，开口就说："集团的人都知道我喜欢表态，也喜欢化繁就简，其实我是一个喜欢行动的人。胡志高和白指可以把我的话记下来，刚才我和何总交换过意见，我认为：我们明年一线队的建设思路，就按白指说得办！我们要以中原子弟兵为主，组建我们的队伍。明年如果要买缺位置的内援，也尽量招回流失出去的优秀人才。这不仅是冲超的需要，也是长期开发和培育足球市场的需要。而解决眼下突出的问题呢，也按白指的意见办！但是，我来规定一下统一说法和时间要求。请注意，不是清退有问题的球员，球员们都是年轻人，有什么问题？有问题也是我们没有教育好，不能够怪球员自己。从现在起，这个话不要再说了。而是劝退10名不适合我们队伍建设风格的球员。这项工作从今天开始，三天内搞完。这项工作由教练组负责。白指，没有问题吧？"

     白志诚点头肯定："如果董事长下决心，我们没有问题。"

     李丁说："我来计算一下，也就是说，还有两天半时间。吃过中午饭，你们教练组就要向队员开会宣布。后天下午六点钟以前，这10名队员要离开队伍并离开队员宿舍。千万要注意工作方法，不管怎么样，这些队员都为我们俱乐部出过力。一定要讲明白原因，不是人家犯错误了，只是我们不需要了。另外，这些队员现在虽然提前离队，基本工资要按合同发到年底。合同还是要执行的。另外，球员这次回家，路费报销。再者明年这些队员挂牌转让的时候，我们要郑重许诺宽厚待人不许刁难。我们要理解，球员们也不容易。但是，如果谁要胡搅蛮缠，我们决不手软，我们就停赛停训停发工资，按违纪论处。

5.阴谋一种

     从开封返回俱乐部，也就一个小时的路程，由于两次碰上塞车，他们回到俱乐部已经是下午4点钟。俱乐部租在省体育场六号门旁边，三个人刚走进楼道，就被等候的记者们堵上了。李丁只好先安排接受记者采访，无论谁问什么，他始终牢记三个原则：第一，我们要打造一支以中原子弟兵为主的球队，突出我们顽强拼搏的足球传统，省内活跃群众生活，省外宣传中原文化；第二，劝退的这些队员没有犯任何错误，是因为不适应球队风格和未来建设的需要，并且对这些球员履行合同工资照发；第三，球队没有发现任何赌球卖球问题，我们的队伍是基本健康的是可以信赖的。

     第二天各家报纸都在围绕着"清洗风暴"展开报道。新闻媒体由于连续两天对足球俱乐部的集中报道，迅速在社会上引起了轰动效应，从球迷到省市领导大家都开始重新关注中原足球。由于足球一时间格外抢眼，投资足球的大河集团也收获到意想不到的品牌宣传效应，在社会上突然提高了知名度。相比之下，任何房地产公司花再多的钱做广告，也买不到这个特殊效果。同时，何剑南和李丁也被媒体"红烧"起来，自然而然成为社会关注的焦点人物。

接下来连续两天，李丁都在俱乐部给全体职工开会，用"企业化管理和市场化运作"给俱乐部"洗脑"。他明白俱乐部在全面整改之前，需要"头脑风暴"。只有彻底统一人们的思想意识，他才能够站稳脚跟号令大家。同时，他也在密切关注着教练组的工作进度。

     这天下午三点，他先接到陈可在飞机场发来的短信，他已经把最后两名"劝退"队员送上了飞机，现在准备返回基地。接着，白志诚亲自打来电话，正式向他汇报，"清退"队员工作全部结束，教练组圆满完成了董事长交办的任务。

李丁心里这才长出一口气。他马上向白志诚祝贺："白指，谢谢你。我代表俱乐部向你表示感谢。"又说："白指，你等着，我马上派车去接你。晚上六点钟，我在集团餐厅为你庆功。"然后，他亲自打电话给集团餐厅，订了包间。并让胡志高马上出发，把白志诚接回来。